路易吉

【喻黄】愿者上钩

祝黄少生日快乐

 

镜灵鱼和剑灵黄的初遇时候。

 

愿者上钩

 

星月皎洁,明河在天,湖上扁舟一叶,舟中堪载两人。

少年两脚垂在水上,双手执一鱼竿,颇有些心不在焉。

深夜湖钓,白日里想必收获寥寥。大约舟中人也不抱希望,身边连个篓子也懒得备了。

黄少天揽着舟子肩笑问:“船家,我本非此地土人,不过是路过此地、闲极无聊钓鱼作耍的浮浪人,与你萍水相逢,连当你数日好酒也罢了,今朝怎么还作了会导游?说什么今夜大鱼出没湖心,依我看,莫不是有什么龙宫公主对我芳心暗许,差你来骗我上钩?”

舟子道:“少天说哪里话来?你我对酒三天,你远道而来,渔网空空,可是我的不是。”

黄少天数日前来到这座小渔村,村民却不知道最近都忙碌着什么,对这样一个陌生少年也不闻不问。村子临着大湖,这几天却连渔船也不见踪影,少年人好玩,索性带着根竹竿便坐在湖畔垂钓。不想一连数日,鱼虾无一上钩,直到三日之前,遇见这不知名的舟子,载了一船好酒,也不知何处归来。二人年纪相仿,言语投机,才开解了这番无聊时光。

舟子续道:“这几日正将近蓝湖里龙神祭典,水族悚惧,自然不理你的饵。今晚龙神往四方村落享受,湖心水族却少了震慑,未必禁得住馋,是钓大鱼的好时机。何况月明如画,怎样也不算白来。”

黄少天道:“这么亮的月亮,把湖照得明镜也似,可不是什么鱼都把钓线一眼望穿了?船家,你我也算投缘,为什么至今还把名姓隐瞒?我看可真像是哪位龙宫佳丽一往情深,但请说来无妨无妨,哈哈,也不枉我看过的话本了。”

那舟子摇摇头:“龙神尊贵,哪是我这等寻常渔人攀得上的?少天不妨就此下水,以你之潇洒倜傥,说不定真能叫什么公主一见倾心。”

黄少天笑骂:“别别别母龙一条我可无福消受!不说便不说,人都骗下水了逐客可不仗义啊?”

舟子道:“嘘,龙神地盘上胡说,还请少侠亲自上水晶宫前叫阵。”

黄少天钓竿一提,一拉上明晃晃一个鱼钩,他新装了饵,冷笑道:“船家,你也信什么蛟龙?八方村寨敬它如神,我却不信!不瞒你讲,我一路而来,山村水寨间也曾依稀听闻哭声,叩门去问,啼声顿消,屋中也无人应答。一家也罢,怎么每隔数里,都有人家这般情形?龙神法力无边,怎么这祭典吉日反而十里八乡,悲声绵延?怕不是什么妖龙作怪!”

舟子叹口气:“河伯娶亲,作爹娘的也只好闭门落泪。”

舟子续道:“这里龙神十分灵验哩。日霞明丽之际,据说还可见真正浮屠胜景,神明府邸,庄严美丽,怎叫人不信。”

黄少天道:“不过糊弄土人罢了!东都寺院繁华冠绝当世,便是街头乞丐也能辨出三分。不过借了半片人间景,也好充作天上神?”

舟子又道:“龙神数年前从天而降,从此渔人村民诚心祭祀,便能得风调雨顺,依着这层关系,任他天上雷公电母云童雾君,少不得让它三分。”

黄少天撇嘴:“打什么幌子,直说便是。没了牲祭,就有殃祸立及。正合我前言!”

舟子笑道:“少天好胆识,孤身到这山野小村,原是为了屠龙。”

黄少天亦笑道:“这么招摇的蜃景,还能引来什么?船家,不瞒你讲,我不过偶然得了一柄宝剑,据说此剑性嗜龙蛇,不惧鬼神,月前常自鸣匣中,朝南挣动不停,想我横竖是无牵无挂光棍一条,就来试试传说真假。”

舟子忽道:“是‘冰雨’到了。”

黄少天道:“正是!这把冰雨宝剑,由寒铁精英十载锻成,冷侵玄冰,疾同骤雨。好眼力,好眼力!不如你先与我品评一番如何?”

他话音未落,听得破竹之声,一杆鱼竿从中破开。

一柄冷如秋水的剑向那舟子当胸刺去!

他二人虽在船上,黄少天的剑却很稳,剑尖刺透舟子胸膛,像一片落下的月光。

他衣衫上却无一点鲜血,宝剑好似穿过一片虚影。

舟子仍旧施施然掌他的船。

黄少天道:“洛阳在千里之外,这样距离,便是天生的蜃龙借景也颇费一番法力,何况还要身兼呼风唤雨的能耐,湖里有什么帮凶我不知,这蛟龙倒是好学得紧,样样皆精呵。今夜是近年之中太阴最盛时候,精灵怪魅,望月而生,你偏偏这时有江湖之邀——”

黄少天笑道:“敢问船家何方神圣?”

舟子道:“少侠莫要诓我,凡间的兵刃哪里及得上冰雨。”

黄少天敛了笑意:“船家无凭无据,说哪里话来。”话音未绝,骤然反手收剑,但见一道寒光归鞘,耳边犹有铮鸣之声。

舟子叹道:“要真是冰雨,即便你面前不过是个映影,也难逃这一剑之威。”

黄少天道:“船家真是记挂这剑。我听说冰雨通灵,真是心诚,未免不得一见。”

舟子柔声道:“日夜思慕,想得紧来。”

黄少天笑笑:“当真要试?”

舟子摇摇头:“冰雨一旦出世,蛟龙感应定然防备,到时候任是冰雨也不好对付。”

黄少天腹中暗道:这划船的分明知道冰雨来到——莫不是猜出了我元身!自己反是遮遮掩掩探叫人不明底细,再给三秒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不然打回原形盘问不迟……他心里胡乱盘算,面上只挑眉看着。

那舟子却好像把他心中所想也听了个清楚,悠悠然续道:“本来也没什么遮掩的,请冰雨不妨再帮个忙吧。”

 

说时迟那时快,小舟与那舟子竟凭空消散。黄少天冷不丁落入湖中,他本是寒剑化身,骤然入水,只有沉底的份。这一惊之下,生生把夏日里一片湖水激得冰肌寒骨。黄少天心知依舟子所言水下必有蹊跷,这一着算定他水性,一时间骂也骂不得,只得顺势潜下水底。

湖底竟另有一番莹莹天地。黄少天抬眼便见一只巨蚌卧在沙中,开合之间,吐泄清光。按理以这大蚌食量,周遭本该鲜有生灵,密密匝匝却围着许多似羊非羊的怪物。这东西细细看来,大小毛角,有的像山羊,有点是个绵羊样貌,姿态却是矫顾怒步,伸头便将周遭游鱼咬碎,任尸骸落地俯食,倒又像个寻常地上羊吃草的样子了。

及见此景,黄少天心下明了七分。这样阵列,八九是个困灵之阵。那山羊样子的怪物是雷兽,绵羊样子的是种雨工,现下养在这里,一面尽看守之责,一面也是蛟龙行云布雨的护持。这东西天上水下活动自如,发起狠来也不可小觑。那虽不知那舟子究竟是何来历,蛟龙下这样凶阵,不知为干什么勾当。黄少天暗道,按那舟子言语,他正是那蚌内之灵,倒不妨破开一试,也算还了酒钱。他虽对列阵的机巧不甚精通,天下关窍却无一挡得住冰雨。不如顺便清理了‘牧场’,免除后患。

不知道触动了什么感应线,黄少天刚往前半步,大蚌即刻死死闭合,外围的雷兽已经迎面攻来。雨工分开一道水面,雷霆扑面而来。黄少天也不敢硬接,趁着水幕上的闪光饶背结果只羊怪,雷霆炸起,湖床潮湿,黄少天复潜入阵中,剑逼雨工。众雨工分水不及的,纷纷做了亡魂。

这下内围的雷兽也只得脱了原委,一齐冲锋。黄少天暗叫不好,忙破开只雨羊,穿在剑上向大蚌刺去,那蚌感血气张开,黄少天当即束身而入。霎时间湖水开裂出圆孔,雷电轰鸣,倒灌在阵中,要这大蚌与羊群玉石俱焚。天火过出,灵兽湖泥,都只剩一片焦黑。只有黄少天借了这大蚌修为抵抗,不过脏了头面而已。

焦黑的蚌壳生生被剑从里分开。蚌中不少奇形怪状的珠子,唯有一珠,大而浑圆。黄少天一剑扫去,珠壳消散——那珠本来不过一层灵力包裹,落出一面古镜,七寸长短,有鱼龙饰及蝌蚪文,篆了“喻文州”三字。他一摸之下,激得波翻浪涌,将他一把推出水面,接着便被舟子淋淋拎上了小船。

黄少天被刚才一役坑得灰头土脸,将古镜直直递出,骂道:你这、破镜子成精,耍我好玩的么!再来一次,当小爷——

舟子偏头看他:嘘,大鱼要来了。

黄少天一把拍下捂在自己嘴上湿淋淋的手。

 

不多时暗云覆月,星辰隐蔽,黑风涌波,腥风十里,那蛟龙果然来到。这水泽方圆百里,蛟龙不知从何处享祭归来,感这厢封印破解急急归返。

不一时天上光明封闭,水里波翻浪涌,空中淫雨瓢泼,龙舟倾覆,鳞介奔逃。二人几乎浸在雨中,淋淋漓漓狼狈不堪,小舟却如别有一股粘力,在浪上飘飘浮浮,起起落落,浪陡而舟定,波颠却舟稳。任他大水倾势卷来,小舟却每每能先行一步,借水速堪堪躲过。那舟子却并不动手操船,只看着黑云发呆。

黄少天心中暗暗纳罕,想来依自己修为,逐浪追风算不得难事,未必便有这般举重若轻,心下多了几分好奇。却听那舟子忽然笑道:“镜灵索克萨尔,少天唤我文州便好,之前身在阵中,名出会激发法阵。”黄少天啐了一口,不知他又弄什么玄虚,正要反驳,恰时黑云暂破,月容稍露,果然窥见水下龙鳞反月华一瞬,那还顾得斗嘴,推算风波,顾不得水中恶臭,当即引剑,纵身而下直取龙首。水虽深黑,但见一点猩红闪烁,黄少天度其龙眼,挺剑便刺。霎时湖水粘稠,腥不可当!黄少天一击即中,剑尽没龙眼中,他自知水中行动不便,但欲引龙出水,当即弃剑撤身。不想那龙悍勇,生生将剑折在眇目中,回首来吞。黄少天急躲过白牙,却叫这变数失了估计,血水暗黑,不辨方向。

忽然有清光自空而下,将蛟龙埋伏透了八分。黄少天趁机逃出水下,但叫夜空中光明闪耀花了眼,被舟子一把拉上了船。先前那龙神神迹、浮屠景色,本是蚌精偷了这镜灵法力,映出一片东都佛塔幻象。人间千里,已是极限。而此时雨幕之上,有万千琼楼玉宇,一片清凉天地。皓月光辉浩浩汤汤泄了满湖,将分明一片黑水,照成个光明世界。

黄少天见水上灿烂银光,往中空一望,果然是那镜灵借此处水气湿重,将广寒月宫景色投在空中,破开一片长明。说时迟那时快,那龙被刺吃痛,跃然出水!既然出水,哪还能有机会逃遁?黄少天一笑,提气上了玉砌栏杆。原来那镜灵聚集水气,将他落脚处凝实了,叫剑客在楼宇中穿梭。腾龙怒而逐,镜灵本在楼阁之间凝聚阻碍,龙力霸悍,生生冲破阻滞,仍是迅如电闪,势同雷鸣,所破镜灵阻碍,洒如霜雪。

怒龙却难如意。黄少天身形缥缈无踪,穿梭琼楼之间,恰如流光回转。映像虽极耀眼,到底幻境,那镜灵分明见一线暗淡幽蓝,飞行其间,恰似天女游针而绣,空中碎玉一般冰雪飘摇而下。黄少天本是冰雨剑灵,此刻索性化了原形,追逐之间,那龙仍是被他伺机杀伤。蛟龙久逐不得,反造戏弄,长须戟张,怒吟喷息。龙息剧毒,能腐蚀幻境。镜灵自知不能抵挡,自碎了幻境。千万神仙楼阁簌簌而下,万斛珠玉骤然倾覆。蛟龙见妨碍瓦解,直向黄少天飞腾而去,全然不顾空中狂风回雪一般景象。

黄少天果然好手段,这般情形神色不少变。此时也无心隐藏,夜幕之下,但见一剑淡蓝光华,轻灵迅疾,破空而过。远处看去,但见得月华淋漓,霜雪斑驳;天幕中好一场怒龙逐电、狂蛟奔雷。

人道风从虎,云从龙,汹汹黑云翻滚,浩浩浊浪排空。蛟龙气势大盛,加之空中琼楼正崩,晦暗不明,那龙身狭长,又有云遮雨护,不知觉间,暗作埋伏,此刻时机正好,龙爪探去,嗡然有金铁之声。那龙爪极坚,剑不能破,一旦交锋,黄少天只好束身包围,再候时机。

团云复聚,光华渐敛,眼见一点冰蓝淹没。浊浪喷涌,水族惶怖,不知扁舟何方。

变故陡生!琼楼崩尽,万千光屑忽而凝聚,六道银光穿云贯水,直直插破黑云。云气略散处,但有盘龙钉于光柱间!那镜灵不知何时暗中作下这般手段,蛟龙伏击正酣,自恃云雾遮蔽,竟被勘破身形,骤然中伏!

说来一点月华凝力,虽几耗尽镜灵法力,仍困不住蛟龙几个弹指。瞬息功夫,龙便能破困飞腾!

但世上自然还有更快的东西!

光柱晶莹,刹那间但有一极细剑光自龙颌下穿脑而过,只见蛟龙方破碎光柱,却轰然下坠,震荡波涛万顷。

白浪蚀天,明河倒悬,巨龙芥舟,俱淹没不见。

 

朝阳明霞,湖水上浮着一层金色,模模糊糊映出个少年人垂钓的影子。

黄少天等得不耐,一甩竹竿,冲湖面喊道:“喻文州!——别想推给老蚌精!用那种逼真蜃景引我过来有你的份!我就之前就钓个鱼探察一下到现在一条没有给小爷撤了你的破屏障,有本事出来比——”

忽然鱼竿上一沉,他拽着竿子,冷不丁被一把扯下水去,又被一双湿淋淋的手臂接住。

手的主人笑道:“好啊。”

一阵寒意激得他放了手,溅起一大片冰花。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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